探访古河道
初冬,我随“丝绸之路职业探险队”一道探访了塔里木河古河道。我们进驻的第一站,是尉犁县卡尔曲尕乡。这是罗布人聚居的村落。
罗布人告诉我卡尔曲尕的意思是苍鹰落脚的地方。
罗布人从来都是散居在塔里木河岸的大小海子之间,过着放牧和渔猎的生活。像卡尔曲尕乡这样聚居几百户、上千户人的村落,可谓罗布人的“小城市”了。就在这个雄鹰落脚的地方,罗布人的生活悄然地发生着变化。
村头,有一处比篮球场大一些的场地,四周有一些小店铺。显然这是以前不曾有的景象,是旅游业带动了这一切。人们靠在土屋门前晒着太阳,女人们手里捻着毛线,男人们聊着村里的轶闻趣事,每个人如此这般的津津乐道、乐此不疲。
场院中间,十几辆摩托车不时的窜过来窜过去,马达发出烦人的噪音。也许罗布人在荒漠中过于沉静、也许卡尔曲尕乡离纷乱的世界太遥远了,这里的人们需要用这种马达声来驱动神经、加速心律节奏,促进血脉冲动、一切都在和谐与不和谐中交织着、冲撞着、共存着……
年轻人穿着与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的牛仔系列和韩潮服饰,头发上也染上了时代的流行色,跨在轰鸣的摩托车上,似乎随时要离开村庄,又似乎刚从某处回到村庄。
广场边的小客栈,老板娘依偎在门槛上,笑脸相迎着我们这一群外来客。后堂的伙计忙着在炉灶里填上大块的胡杨木。灶台上煮沸着的热水喷出的热气扑面而来,时而遮住老板娘媚力的眼神,时而又亮出老板娘从容而自信的红唇。一切都在时隐时现瞬息万变。我们还是经不住老板娘的诱惑,走进了热孜宛的饭馆。
我们搬出了一条长凳,选一处有阳光的墙根下也晒起了暖暖的太阳,等拉条子出锅。
一切好像都在等待,一又好像早已有所准备。
卡尔曲尕乡协奏曲
早晨我们离开艾则孜家时,与老阿帕告别。希望下次来还能将到她。艾则孜老婆与她的姐妹们一定要让阿丁先上骆驼,阿丁说可以先徒步走出村庄,艾则孜和他的姐妹们坚决不同意。强行把阿丁架上骆驼,目送他走出村口。
离沙漠最后的一片棉花时地中有一个农民正赶着一头驴在施肥,看见高高在驼背上的阿丁和驼队,大叫了起来。阿丁得意地说道:“喊什么喊自卑了吧?”我们徒步紧跟着驼队,仰望着背顶黄沙蓝天的阿丁,似乎感到他真是“圣人”。
在沙山的山岗中我又回目着卡尔曲尕乡—鸡鸣、犬吠、驴叫、摩托车的轰鸣、古兰经的吟诵,小伙子的金发,女人们永远捻不完的毛线,一切的一切,已惊动着这个雄鹰落脚的地方,雄鹰早已飞走了,人们在这里躁动着瞬间固守百年。
听说卡尔曲尕乡已接到政府生态治理规划的通知,要把这个乡搬到县附近的农耕区。退耕还草、退居还林。卡尔曲尕乡老人不太情愿,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电的日子,已经习惯了烧枯死的胡杨和红柳根。不过,政府已作出了决定他们也只能搬迁。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雄鹰落脚的地方,也只能让给雄鹰落脚了。
会念古兰经的记者阿丁
与我们同行的有一位记者阿丁,他是一位回族小伙子。他在云南上大学时,曾选修过阿拉伯语,并且过了6级。在艾则孜家的柜头上他不经意地拿到他家惟一的一本书,简装《古兰经》。阿丁随意的念出了声,不曾想这一念不得了。当艾则孜的老婆和女儿听到这非同寻常的语调时,眼睛里出现了虔诚的目光。阿丁立刻成为我们外来客最受尊敬的人了,待遇也不一样了,晚上吃饭时,阿丁碗里的肉显然比我们的多。分配大炕时,女主人让他睡中间;第二天一早,阿丁洗漱完后,艾则孜的老婆把他叫进了阿帕的房间。房间里有四个中年妇女围坐在阿帕的身边,她们是老人的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媳妇。原来,阿丁昨晚念完古兰经后,艾则孜一家人不能平静。住了一位会念经的“圣人”,对艾则孜家人来说,简直是无限的荣幸。他们连夜通知村里的亲戚,早上专门到阿帕这来做早祷,阿丁见此场景受宠若惊、不知所措,但又难以推却如此这般的真情,阿丁用心去念着《古兰经》中的诗句,老人和他的儿女们虔诚的听着,双手捂着胸口,我看到老人眼睛里闪着光芒……
阿丁为妇女们念毕,“早祷”后。又被男人们请到另一个房子又念了一场。今天阿丁不仅是脸上放着光,头顶上似乎也有了一圈光环。
103岁的罗布老人
我仔细端详着老人,老人的儿子和儿媳、孙子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,只是叫她阿帕(妈妈)、穹阿帕(奶奶)。我也叫她穹阿帕。她的耳朵似乎能够听到一点,她点点头,嘴角上有一丝表情……
天色黑了,卡尔曲尕乡以前曾经通过电,今年不知道为什么,没有来电。村里人早已习惯点蜡烛和油灯,烛光下老人的每一个皱纹,每一缕线条都充满着神韵。烛光对老人已经没有意义了,她看不见烛光,她也不需要烛光;而烛光能照着她的躯体,让我们欣赏她,崇敬她,关爱她,解读她。她微微颤动的躯体,与微微颤动的烛光合着一个节拍。
老人在沉默中回忆着她的少女时代、回忆着她的丈夫、回忆着她的沙漠和沙漠中成片的胡杨林和海子中的卡盆、也回忆着她曾养育了6个儿子、2个女儿的幸福时刻。
她不知道村里的毛驴只能在村外干活,而电驴子(摩托车)却比毛驴子更加疯狂。她不需要知道这些,她坐在炕头,咀嚼着她的百年,吟唱着她的回忆,已经充满幸福与安逸……
干瘪的身躯 鲜活的触摸
村里的孩子围了上来,摸一摸我们的背包,看看我们的照相机,这些对他们或许新奇,或许早已不新奇了。这个村在我们来之前不知来过了多少所谓的摄影家、画家、作家、探险家。他们说是采风、猎奇、涉足。实际上,卡尔曲尕的罗布人也在外来客身上采风、在猎奇。因为罗布人自古就是高明的猎手。吃完拉条子,连锅里的面汤也没有放过。吃的太饱了,只能四处闲转,即观光、又消食。
饭馆旁有一个挂着的汉字的门牌的团结旅社,门前架着一个两米多高的大木架。上面横放着一个大油桶,我问这是干什么的?热孜宛说:“夏天,你们上面来的人和领导住在这儿时,洗澡用的。”“什么。人到上面洗澡?”热孜宛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,说:“是在上面烧热水,水流进旅社;”“水怎么烧?”“在高头烧。”“什么,二米以上的地方?”“是、就是在油桶下面的架子上。”“天哪,水怎么上去?”“一桶一桶的提上去。”热孜宛指着躺在地下的木梯子。上帝呀!该死的上面来的人和领导,到这儿来洗什么澡。让罗布人如此煞费苦心的设计如此奇异的热水器。
(责任编辑:陈冬梅)